《出土文献》| 张荣辉：上博简残漶字拟补四则

上博简五《弟子问》简11首端残字“”，拟补为“”；简17、18旧释作“㰻”的残漶字，拟补为“”；附简“谓”下一残漶字“”，拟补为“身”，读作“仁”。上博简七《凡物流形》甲本简8首端残漶字“”，拟补为“自”，为“百”字的讹写。

关键词：上博简 《弟子问》 《凡物流形》 残漶字 拟补

一、 （闻）也

上博简五《弟子问》共二十五简，原简多残阙不全，彼此之间难以依序编连。惟其内容则多与孔门弟子与夫子之应对答问有关，包括孔子与宰我、颜回答问，以及颜渊与子由，子羽与子贡之对答等，答问内容多样。[1]《弟子问》简11上、下端残断。原整理者张光裕作如下释文：

□也，此之胃（谓）（仁）。（宰）我昏（问）君子，曰：“余（予），女（汝）能（慎）（始）与冬（终），斯善㰻（矣），为君子（乎）？”[2]

对此释文，李天虹、陈剑、陈伟、孙伟龙、李守奎、俞绍宏、侯乃峰等学者提出了不同意见。[3]比如简首端残字（下文用“A”指代），俞绍宏将A隶定为“㰻”字，释为“矣”。[4]侯乃峰怀疑A为“”字，释为“闻”。[5]苏建洲亦怀疑A为“”，但未见解释。[6]相关释文如下：

俞绍宏：㰻（矣）也，此之谓仁。

侯乃峰：（闻？）也，此之谓仁。

苏建洲：（？）也，此之谓仁。

笔者以为将A隶定为“㰻”，释作“矣”并不妥当。同一枚简已有“㰻”字，所从“欠”的右下弯笔较长，且幅度较大，与A残留笔画并不相似。如下图所示：

侯乃峰、苏建洲怀疑A为“”字之残，极富启发性。田炜认为A左、右旁为上下错落关系，右旁“耳”竖笔比较垂直。[7]笔者赞同意见，以为A左旁下端墨迹比较低，而右旁位置稍微高一些，其右旁与同篇“”字形相似。如下图所示：

值得注意的是，古书常见“……闻也，此之谓……”的表述。传世文献《说苑》可作参考：

《说苑》：……天下未尝闻也。此之谓善说。[8]

《弟子问》：……（闻）也。此之谓仁。

综上，A左、右旁为上下错落关系，右旁与同篇“”字形相似，A可能为“”字之残。《弟子问》11号简首端几字可释写为“……（闻）也。此之谓仁。”

二、善<㰻>（矣）、相<㰻>（矣）

上博简五《弟子问》简17、18均为残简。原整理者张光裕作如下释文：

弗王，善㰻（矣），夫安（焉）能王人。子（过）（曹）【17】

者，皆可以为者（诸）侯（相）㰻（矣）。东西南北，不【18】[9]

简17“善”下一残字“”（下文用“B1”指代）；简18“相”下一残字“”（下文用“B2”指代），原整理者张光裕、何有祖、陈佩芬、苏建洲、侯乃峰、俞绍宏等视为同一字形，隶定为“㰻”字。笔者以为将B1、B2隶定为“㰻”并不恰当。

B1、B2左部件与同篇6、9号简“壴”字相同，但右部件上端笔画齐平，未向上凸出，且下端无两斜笔，与同篇简1、8“”所从的“欠”字形差异较大，与同篇简11确凿的写作从壴从欠的“㰻”字亦不相同：

笔者怀疑B1、B2左部件从“壴”，右部件从“卩”，为“”字之残。同篇简4“節”所从“卩”与B1、B2右旁相吻合。如下图所示：

综上，笔者以为B1、B2为“”字之残，“”可能为“㰻”字的讹写[10]，读为“矣”。当然，也可能并非讹写，“”亦可读为“矣”。[11]《弟子问》简17上端几字可释写为“弗王善<㰻>（矣）”或“弗王善（矣）”。《弟子问》18号简上端几字可释写为“者皆可以为诸侯相<㰻>（矣）”或“者皆可以为诸侯相（矣）”。

三、未可谓身（仁）也

上博简五《弟子问》附简上端残，下端平齐。原整理者张光裕作如下释文：

曰：“考（巧）言（令？）色，未可胃（谓）（仁）也。□者其言，而不可。[12]

原整理者张光裕认为“考”“巧”同音通假，“考言”即“巧言”；“色”读为“令色”，“令色”犹言“善色”。[13]唐洪志、李守奎、何有祖、黄武智、陈伟武、刘信芳、梁静、李松儒、苏建洲、黄人二、侯乃峰、俞绍宏等学者提出不同意见。[14]陈伟武认为“”当是“室”字繁体，在此读为“至”，训“善”。[15]黄人二认为“”读为“灵（令）”。[16]相关释文如下：

唐洪志[17]、何有祖[18]、侯乃峰[19]、俞绍宏[20]、刘信芳[21]、苏建洲[22]：巧言（令）色，未可谓（仁）也。

陈伟武[23]：巧言（至）色，未可谓（仁）也。

黄人二[24]：巧言灵（令）色，未可谓仁也。

学者将“谓”后一残漶字（下文用“C”指代）隶定为“”，释为“仁”。笔者以为将C隶作“”有些不妥。同篇简文简11“此之谓”的“”，上部件所从“身”字处于左侧位置，下部件“心”位于右侧，为上下相错关系。C与“”字并不相似，如图所示：

笔者以为C下端并无“心”部件，即C为“身”字之残。相同字形可见于郭店简、上博简、包山简等，只不过C的横笔比较短粗。如将C视为“身”字，很符合《弟子问》附简的字距间隔（图1）[25]。

[1]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267页。

[2]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第274页。

[3] 参见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405—406页。

[4] 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第405—406页。

[5] 侯乃峰：《上博楚简儒学文献校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265页。

[6] 苏建洲：《<上博五·弟子问>研究》，《“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83本第2分，2012年，第200页。

[7] 此承田炜先生面告。

[8] 方勇主编，程翔评注：《说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485—486页。

[9]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第277—278页。

[10] 中山大学中文系古文字研究所多位师友提出“”为“㰻”字之讹，还需补充相关文例。笔者尚未找到“欠”“卩”讹混文例，但尝试补充一点参考：上博简四《曹沫之陈》简1“既”右部件“旡”与简2正“欲”右部件“欠”写法相同；郭店简《老子丙》简1的第一、三个“即”写作“即”字形，但第二个“即”讹写为“既”字。根据“旡”和“欠”、“旡”和“卩”讹混的情况，笔者怀疑“欠”和“卩”有讹混的可能性。

[11] 小文初成后请教田炜先生，他认为简文“”读为“矣”更恰当一些。

[12]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第281页。

[13]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第281—283页。

[14] 参见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第401—402页。

[15] 陈伟武：《试论简帛文献中的格言资料》，《简帛》第4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76页。

[16] 黄人二：《战国楚简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84、290页。

[17] 唐洪志：《上博简（五）孔子文献校理》，硕士学位论文，华南师范大学，2007年，第57页。

[18] 何有祖：《上博五<弟子问>校读札记》，简帛网，2008年4月5日。

[19] 侯乃峰：《上博楚简儒学文献校理》，第265页。

[20] 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第411页。

[21] 刘信芳：《楚简帛通假汇释》，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581页。

[22] 苏建洲：《<上博五·弟子问>研究》，《“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83本第2分，第202页。

[23] 陈伟武：《试论简帛文献中的格言资料》，《简帛》第4辑，第276页。

[24] 黄人二：《战国楚简研究》，第284、290页。

[25] 《弟子问》附简“可胃身也□”的字距间隔以方格标注。

[26] 参见郭沫若：《金文丛考》，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年，第216页；李家浩：《从战国“忠信”印谈古文字中的异读现象》，《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2期。

[27] 荆门市博物馆编：《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121页。

[28] 参见陈斯鹏：《楚系简帛中字形与音义关系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161—163页。

[29] 李天虹：《<孔子见季桓子>字形简析》，罗运环主编：《楚简楚文化与先秦历史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482页。

[30]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21页。

[31]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第236—238页。

[32] 顾史考：《上博七<凡物流形>简序及韵读小补》，简帛网，2009年2月23日。连劭名：《楚竹书<凡物流形>新证》，《文物春秋》2016年第1期。

[33] 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第591页。

[34] 马文增：《上博简<凡物流形>新释新解》，《管子学刊》2017年第3期。

[35] 邬可晶：《<上博（七）·凡物流形>重编释文》，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08年12月31日；邬可晶：《谈<上博（七）·凡物流形>甲乙本编联及相关问题》，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09年1月7日；曹峰：《上博楚简<凡物流形>的文本结构与思想特征》，《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黄冠云：《<凡物流形>考释三则》，《出土文献》第14辑，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刘中良：《上博楚竹书<凡物流形>研究》，硕士学位论文，三峡大学，2011年，第12页。

[36] 参见曹锦炎：《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楚辞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131页。

[37] 参见饶宗颐主编，徐在国副主编：《上博藏战国楚竹书字汇》，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601—602页。

[38] 参见饶宗颐主编，徐在国副主编：《上博藏战国楚竹书字汇》，第660—661页。

[39] 参见俞绍宏：《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校注》，第539页。

[40]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第2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