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时空演变比较研究

0  引  言

青海位于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两条古代交通动脉的交汇处，是东西方文化的交通要道之一，也是农业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汇之地，不同民族和宗教在此集聚。青海特殊的地理位置带来了丰富多样的宗教文化，尤其以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分布较为广泛。宗教信仰相同的信徒互相凝聚成为社会力量，在空间上有自己的集合地址。作为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开展宗教事务的场所，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是宗教文化的典型体现和有形载体，其历程与宗教文化的传播、发展及其分布是紧密联系的。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是中国宗教民族关系和文化格局的规律性理论，为研究民族宗教中多元共存、宗教与民族互为关系等现象提供了理论依据和原则，形成关于民族关系、多元宗教格局等诸多成果。现有以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为共同对象的研究宏观角度主要包括伊斯兰教文化和藏传佛教文化等多元鼎立及相互作用机制，藏族和穆斯林之间的经济和文化互动，民俗文化圈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多元宗教信仰文化的存在和原因等。微观角度有借助清真寺与藏传佛教寺庙的历史渊源、回民与藏民共同生活的人类学个案来展示中国宗教文化的多元性与共融性，以青海回族和藏族的互动交往案例，探讨青海地区伊斯兰教与藏传佛教互动共存的层次，伊斯兰教文化和藏传佛教文化作用下的建筑装饰，回族的贸易活动加强各民族融合，以及为融入藏区学习藏族语言，饮食和服饰趋同等。目前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不同时期的分布研究多基于单一对象，对于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历史时期的定量化差异和相互作用尚需深化。

地理信息技术可应用于时空分布的比较研究。Hinman等运用地理信息系统比较1880年和1920年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人口死亡的时空分布；Qian等基于GIS对比了加利福尼亚和新英格兰高科技企业的时空格局；Zhao等借助GIS遥感分析比较了两个边境城市的发展及其影响因素。由此，本研究通过结合GIS技术，运用标准差椭圆、热点分析、表面分析等，探讨青海省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演变的时空差异。

1 数据来源与方法

1.1 数据来源

清真寺数据主要依据《青海省清真寺概览》中详细统计的清真寺信息，并利用地方志资料、《青海伊斯兰教》记录的青海省重点清真寺和《青海省志•宗教志》中的“青海省1995年伊斯兰教寺院统计表”作为对比校正。

藏传佛教寺院数据源于《青海藏传佛教寺院》中的寺院介绍，并与《青海藏传佛教寺院明鉴》、地方志资料进行比照整理。本文以现代青海省行政范围为基础，依据文献记载的寺院位置，结合影像数据，筛选出位于现代青海行政界线内的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为统一时间跨度，选择从宋元以前（含）到1995年。根据资料中的寺院位置信息，通过Google Earth定位并纠偏，并在 ArcGIS10.2中建立空间数据库。地形数据来源于地理空间数据云平台的青海省 30m 分辨率的SRTM DEM数据，人口数据来源于《青海统计年鉴》和《海西年鉴》，行政区划界线来源于1：100万全国基础地理数据集，提取青海省45个县（县级市、区、行委）为研究单元。

1.2 研究方法

1）标准差椭圆分析。标准差椭圆是由Lefever提出的用来度量一组数据方向和分布的空间分析方法，通过计算离散点的平均中心与其他点之间的标准距离来量测其分布趋势。采用标准差数为1的椭圆，范围包含68%的数据，可根据计算生成椭圆的长短轴长度和方位角等参数的变化，表达要素的地理空间分布变化的整体特征，旋转角可反映要素空间分布的主要趋势方向，计算公式如下：

式中，θ为旋转角，为平均中心和数据点坐标的差。

2）热点分析。使用局部空间自相关统计量来识别具有统计显著性的空间聚类，即空间单元本身为高值，邻域单元也为高值，则被识别为热点，公式如下：

式中，xj为要素j的属性值；wij为要素i和j之间的空间权重；n为要素总数； 为统计的Z得分。本文采用反距离的概念化空间关系，对Z值结果运用Nature Break分类方法，划分冷热点区域。

3）表面分析。表面分析主要通过生成新数据集，如等值线、坡度、坡向、山体阴影等派生数据，获得更多的反映原始数据集中所暗含的空间特征、空间格局等信息。本文采用高程、坡度、坡向3个地形因子来反映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空间分布特征。数字高程模型（DEM）记录了每个栅格点的高程，坡度、坡向可由 DEM数据生成。

2 结果与分析

2.1 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时空格局

通过统计得到不同时期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总数（表1）。清真寺数量呈现一直加快上涨的态势，藏传佛教寺院则先快后慢，民国时期是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数量发展的分水岭。在民国以前，藏传佛教寺院数量一直多于清真寺，民国之后呈相反态势。北宋青唐城（今西宁）地区推行“尊释氏”的宗教政策，元朝帝师制度的确立，促进了青海藏传佛教的发展。而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则是直到元代蒙古军西征才大量随着蒙古人从中亚、西亚进入河湟地区（西宁周边）。清代清真寺新增数量开始高于藏传佛教寺院。清代伊斯兰教门宦制度形成、经堂中心转移以及陕甘回民逃荒避难到青海客观上促进了伊斯兰教传播，而藏传佛教寺院的经济、规模受到一定限制。民国时期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宗教信仰自由，此阶段尤以清真寺增长较多，截至1995年清真寺数量是藏传佛教寺院数量两倍有余。

表 1 青海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统计 / 个

Tab.1 Statistics of mosques and Tibetan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Qinghai

青海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分布如图1所示。清真寺主要分布在青海东部农业区，西北部柴达木盆地边缘和东北部祁连山脉间的谷地亦有分布。藏传佛教寺院除了东部外还在半湿润气候区的青海东南部、南部有大量分布，此地是川藏传教至河湟地区的重要节点，海拔较高，但属三江源生态区，水源和河谷平地为藏传佛教在这一地区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同时，藏传佛教具有山神信仰，南部和东南部提供了寺院依山而建的地理条件。青海西南部自然条件恶劣，人迹稀少，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皆未在此涉及。以1995年人口与县级行政区内寺院个数进行相关性分析，Pearson相关系数为0.493，呈现0.01水平的显著正相关，整体而言人口集中的地方也是寺院集中的区域。

图 1 青海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位置图

Fig.1 The locations of mosques and Tibetan Buddhist temples in Qinghai

2.2 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方向分布特征

对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进行标准差椭圆分析，如图2、图3和表2所示。清真寺总体呈现西北 - 东南的方向分布格局，范围集中在青海东部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清真寺空间分布的标准差椭圆短轴不断增大，长短轴的差值与长轴的比值（扁率）不断减小，表明其分布的离散程度越来越大。清真寺标准差椭圆不断接近于圆状，旋转角由146.09°减小到108.85°，表明其西北-东南分布趋势逐渐减弱，东西方向扩散逐渐增强，但前者仍占据主导。清真寺民国时期开始出现明显的西向扩散趋势，新中国成立后进一步向外扩展。藏传佛教寺院总体呈东北 - 西南的方向分布格局，范围跨青海南部至东部地区，整体分布在青海东南部位，其旋转角保持在53°左右，方向分布较为稳定。明代“格鲁派”在东部地区的兴起，加之河湟地区自然条件优越和通往内地传教的便利性，故藏传佛教寺院空间分布的标准差椭圆逐渐向东北方向移动。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椭圆长轴逐渐减小，东部和南部两个藏传佛教寺院分布密集区联系逐渐增强，短轴逐渐增加，向西北方向亦有较多发展。整体上青海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方向分布差异显著，二者标准差椭圆范围有较大面积重合，表明东部地区是二者的共同密集区域。

图 2 青海清真寺标准差椭圆的空间分布

Fig.2 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standard deviation ellipses of mosques in Qinghai

图 3 青海藏传佛教寺院标准差椭圆的空间分布

Fig.3 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standard deviation ellipses of Tibetan Buddhism temples in Qinghai

表 2 青海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标准差椭圆

Tab.2The standard deviation ellipse of mosques and Tibetan Buddhism temples in Qinghai

2.3 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热点分析

以县级行政单位内清真寺或藏传佛教寺院的数量为加权要素，使用ArcGIS中的Getis-Ord 工具，识别具有统计显著性的空间聚类。图4和图5显示了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高值和低值集聚地区。伊斯兰教冷热点集聚区整体呈现东高西低的趋势，热点地区主要分布在青海东部，涵盖西宁市、海东市的所有区县以及门源县、贵德县、贵南县、海晏县、泽库县、同仁县、尖扎县，这些区域不仅自身清真寺分布密集并且被具有高值的领域所包围。藏传佛教在毗邻西藏的青海南部和综合条件优渥的东部分别形成两个热点范围，包括东部的民和县、化隆县、循化县、同仁县、泽库县、河南县，以及南部的称多县、玉树市、囊谦县、杂多县。其中，民和县、化隆县、循化县、同仁县、泽库县是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共同的热点区域，两种宗教在此集聚。青海中部和西部地区人口稀少，两种寺院分布较少，为共同的冷点区域。

图 4 青海清真寺分布热点

Fig.4 The distribute hot spots of mosques in Qinghai

图 5 青海藏传佛教寺院分布热点

Fig.5The distribute hot spots of Tibetan Buddhism temples in Qinghai

2.4 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空间分布自然差异

1）高程分布。在ArcGIS中对青海省DEM进行重分类，根据其地形高程特点，考虑到 5000m 以上没有寺院场所分布且不适宜人类生存，分类为 2000 m 以下、2000～3000m、3000～4000m、4000～5000m等4个级别（表3）。清真寺分布的平均高程更低，93.86%的清真寺分布在 3000m以下的地区，而藏传佛教寺院的高程分布更高，有55.95%的藏传佛教寺院分布在3000m以上的地区。其中，2000m以下的高程分布差别最大，清真寺分布占比是藏传佛教寺院的 7 余倍，而4000m以上没有清真寺分布，藏传佛教寺院尚有14.74%的占比。结合图1可以看出，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高程分布差异主要是由藏传佛教寺院分布更为广泛导致的。

表 3 青海不同海拔高度的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分布

Tab.3 The distribution of mosques and Tibetan Buddhist temples at different altitudes in Qinghai

2）坡度分布。据中国《土地利用现状调查技术规程》中的坡地分类，结合青海省地形坡度特点，将其分为平地≤2°，缓坡2°～6°，斜坡6°～15°，陡坡15°～25°，峭坡＞25°等5个级别（图4）。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坡度分布差别不大。98.91%的清真寺和98.32%的藏传佛教寺院都分布在坡度25°以下。两种寺院大多数都分布在2°～15°之间，平地、缓坡、斜坡两种寺院占比差别在2%～3% 之间。两种文化寺院的坡度分布差别最大为 15°～25°陡坡，藏传佛教寺院占比12.39%，约是清真寺6.37% 占比的两倍。大于25°的峭坡范围两种寺院的分布都较少，分别为1.09%和1.68%。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在选址过程中都考虑到坡度因素，绝大多数寺院都建设在地形起伏相对平缓的地区，相比较而言清真寺分布的平均坡度较藏传佛教寺院更平缓。

3）坡向分布。在ArcGIS中，通常把坡向综合成9种：平面（-1）、北坡（0°～ 22.5°，337.5°～ 360°）、东北坡（22.5°～67.5°）、东坡（67.5°～112.5°）、东南坡（112.5°～157.5°）、南坡（157.5°～202.5°）、西南坡（202.5°～247.5°）、西坡（247.5°～292.5°）、西北坡（292.5°～337.5°）（图6）。清真寺分布于南坡、东南坡、西南坡、东坡相对较多，占总数的58.31%，分布于西坡、北坡、东北坡、西北坡相对较少，坐落于平面的数量最少。忽略平面分布，清真寺在各个坡向的分布差别不大，分布最多的东南坡和分布最少的西北坡相差7.07%。藏传佛教寺院分布于南坡、东南坡、西南坡、东坡相对较多，占总数的67%，分布于西坡、北坡、东北坡、西北坡相对较少，这一分布特征与清真寺相近。忽略平面分布，藏传佛教寺院分布最多的南坡比分布最少的西北坡占比高12.56%。

图 6 坡度和坡向分布数量、占比雷达图

Fig.6 The radar maps of distribution quantity and proportion of slope and slope directions

青海地处北半球，南坡为向阳坡，根据光热条件差异，可将坡向划分为光热条件较好的平面、南坡、东南坡、西南坡，光热条件适中的东坡、西坡，光热条件较差的北坡、东北坡、西北坡。清真寺光热条件较好数量占44.34%，低于藏传佛教寺院的50.08%。清真寺分布于光热条件适中地区占总数的24.14%，略低于藏传佛教寺院的27.64%。光热条件较差的清真寺占31.52%，高于藏传佛教寺院的22.28%。从坡向影响来看，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选址合理，68.48%的清真寺和77.72%的藏传佛教寺院都坐落在光热条件适宜的坡向。其中，藏传佛教寺院的分布要更优于清真寺，有9.24%的藏传佛教寺院比清真寺坐落在光热条件更好的坡向。

2.5 伊斯兰教与藏传佛教时空演变影响因素分析

朝代政策影响宗教的发展，寺院的选址主要受自然资源和宗教文化的影响。伊斯兰教注重入世，宗教要进入每个家庭，因此形成了围寺而居，其位置多集中在居民居住地附近。人口集中的地方方便穆斯林就近做礼拜，同时，穆斯林经济活动频繁，居民地附近便利的社会资源为其提供了较好的基础。藏传佛教早期戒律严明，要求僧俗分离，减少俗界的影响。加之神山、圣水崇拜之说，长此以往，很多寺院就选择在靠近神山或者圣湖的边上。

到后期的格鲁派时期，世俗宗教思想的影响渐弱，寺院选址在距离居民生活区不远的地方，乃至融入城镇。由此，青海清真寺多集中在人口密度大的东部地区，藏传佛教寺院在青南南部、东南部山区和人口密集的东部皆有较多分布。

从现有研究来看，伊斯兰教与藏传佛教之间更多的是平等包容。伊斯兰教作为外来宗教，与青海的主要宗教藏传佛教共存、共生、共融。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青藏地区的藏族与回族之间鲜有冲突，杂居形成的共同认知、统一国家的有效治理、经济上的互补以及对仁爱和平的共同追求，青海长期处于多民族文化和而不同的局面。从历史视角上二者的相互影响主要是和谐共存，发展更多依赖于各自的外部条件和教派内部矛盾、分裂与融合。但从地理视角上二者仍旧有明显的分布范围。青海南部地区鲜有清真寺，从发展趋势来看伊斯兰教也是向青海西部地区蔓延，而没有向藏传佛教已经占据明显优势地位的南部地区发展。

3  结束语

伊斯兰教与藏传佛教在青海地区相互包容，其相互作用以和谐共存为主。基于青海省不同历史时期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数据，对比分析得到如下结论：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都处于不断发展的态势且具有阶段性差异，清真寺数量增长速度越来越快，藏传佛教寺院数量增长速度先增加后减缓，清代开始清真寺新增数量多于藏传佛教寺院，民国时期清真寺数量反超藏传佛教寺院；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空间分布和扩散趋势差异明显，清真寺集中在青海东部呈“西北 - 东南”的方向分布格局逐步向东西方向演变。藏传佛教寺院跨越青海东部和南部呈“东北 - 西南”的方向分布格局并向西北方向扩展；青海东部为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共同的热点地区，藏传佛教寺院高值聚集热点除青海东部外在青海南部亦有分布，而清真寺在南部为冷点集聚，伊斯兰教在此地少有涉及；绝大部分清真寺坐落在3000m以下的区域，而有一半以上的藏传佛教寺院坐落在3000m以上的区域，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坡度和坡向分布差别不大。

作为青海影响最深的两大宗教，清真寺发展速度更快，藏传佛教寺院分布范围更广。通过地理学视角定量化比较青海省清真寺和藏传佛教寺院的时空差异，丰富了民族宗教学的外延。青海自古以来即是多民族交汇的通道和长廊，青海宗教既保持中华民族的一体性，又展现了各民族的多样性。多元与一体的辩证关系，诠释了青海省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和谐共处下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在当下，重温和探讨历史经验，发扬不同文化的普世价值，做到各美其美，对于发挥宗教的积极作用，促进人民幸福和社会繁荣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作者简介：杨博（1996—），男，安徽肥东人，地图学与地理信息系统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历史GIS与数字制图

E -mail：yangbo204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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