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化元素在电视真人秀中的嫁接

在今天的中国电视业，真人秀节目已经俨然成为电视台争夺收视率的一剂良药。中国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胆地展示自己，执着地追看此类节目。那么，电视真人秀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如此痴迷？与当年的电视剧相比，今天的电视真人秀又是依靠什么特质，把观众牢牢地吸引在电视机前呢？

当我们揭开电视剧与电视真人秀在形态上巨大差异的面纱时，可以发现两者成功的诸多相似之处：譬如，对于人物命运的持续关注，竞赛结果的不确定性，事件发展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这些，正是“戏剧性元素”在发挥作用。可以说，电视真人秀节目是一种“被设计的真实化”的“戏剧呈现”。

在深入解读这类节目中的戏剧化元素之前，我们可以先明确一下什么是电视真人秀节目。“真人秀”，泛指由电视节目制作者制定规则，由社会成员以普通人身份参与，并全程录制播出，从而获得商业性收益的电视节目。① 譬如，欧美的《美国偶像》《学徒》《幸存者》《老大哥》《与星共舞》，以及国内的《星光大道》《非诚勿扰》《超级女声》《达人秀》等等。

　　按照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称之为“电视真人秀”的电视节目需要满足三个要素：

　　第一是限定为“普通人”参与。知名演员为推销新剧而奔波于各大城市活动现场，这不是真人秀；某作家为推销新书而四处签名售书，这不是真人秀；春节联欢晚会上众星云集，好戏连台，也不是真人秀。而吸引了一批草根歌手的《中国好声音》是真人秀，汇聚了一帮名不见经传的帅小伙儿的《加油，好男儿》是真人秀，因为它们的参与者都是普通百姓，虽然节目播出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因此出了名。

　　第二是“全程”录制，也可以叫做“真实记录”。凡是电视真人秀，都有个“求真”意识，这种求真排斥电视技术的切割、修饰，要求电视只发挥其媒体特性，也就是把远在秀台的图像传送到千家万户的家中，而尽量减少剪辑、包装、改变。这种工作方式具有纪录片的“真实记录”的特点。因此，我们在《超级女声》里不能听到假唱，我们在《幸存者》里不能看到由“绿幕抠像”合成技术完成的历险。在这个要素的表面之下，潜藏的真正诉求是“公平”。

　　第三，电视机构制作播出真人秀节目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受众，从而获得商业上的收益。除了少数由政府资助的公益电视机构，商业电视机构的生存离不开盈利，而节目盈亏的数字化体现就是被戏称为“万恶之源”的收视率。对此，奥利佛•斯通和昆汀•塔伦蒂诺早在1994年上映的电影《天生杀人狂》（Natural Born Killer）中就已经进行了深刻反思。令人倍感无奈的是，“收视率挂帅”的现象至今仍没有得到有效改变。“真人秀”作为商业电视节目的一个类别，自然难逃“收视率决定一切”的窠臼。为了实现招徕观众的商业目标，电视真人秀节目比其它节目更多地运用了戏剧化的元素，以增强可看性。

　　由此可见，电视真人秀节目引人入胜的核心元素是戏剧性，它依托于电视媒体的传播手段，从电视剧转到了电视节目，特别是电视综艺节目的身上。优秀的电视真人秀节目，几乎都是戏剧性嫁接生长得比较成功的节目。

　　然而，我国的电视工作者在一开始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家电视台自创、模仿了大量似是而非的所谓“真人秀节目”，大都不太成功。很多节目在节目制作理念上有偏差，把精力用在“文化体现”“旅游宣传”这些与节目主干不相关的方面，淡化戏剧矛盾与戏剧冲突，刻意或者不经意间弱化“人”在节目中的关键作用，把节目拍成了“借人说景”甚至“借景抒情”的风光片，这就更加是本末倒置了。这些节目的制作者没有搞清楚，观众即使是在看《动物世界》的时候，促使他们坐在电视机前耐心观看的，仍然是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人类的情感与冲突”。

　　真正让“真人秀”在国内成功开花结果的应数2004年湖南电视台制播的《超级女声》，中国的观众们大多是通过这个节目接受了“真人秀”这种节目形式。继《超级女声》之后，《达人秀》《中国好声音》等一批成熟的真人秀节目相继涌现，这些节目普遍遵循的工作方法是：在规定情境中，设置特定的规则，采用具有强烈目的性的主题和线性的叙事模型，对竞争过程进行记录和加工。这种工作方式的绝大部分对于每一个戏剧工作者而言，都不会感到陌生。我们不妨站在戏剧元素设置的角度，从戏剧情境、戏剧冲突、真实记录、规则制定这四个方面对电视真人秀节目进行一次解读。　　电视真人秀节目通过现代影像手段，把参与者在相对密闭隔绝的环境中的竞争与合作进行纪录，并实行优胜劣汰。其间，参与者的命运、情感、矛盾通过电视技术上和艺术上的手段被放大，被关注。这种密闭的录制场地，我们在视觉上可以看作为一个戏剧空间。所谓戏剧空间，是指为戏剧人物的行为所需要、为戏剧情景发生所提供的演剧环境。荷兰文化史家约翰•赫伊津哈说：“游戏最重要特征之一是它与平常生活的空间隔离。一个封闭的空间为它标示出来，物质上的或是观念上的，都是从日常环境中被圈划出来，在这个空间里，游戏举行，规则通行。”［1］（P.223） 从外部呈现形态看，传统戏剧的空间可以分为三种：广场形态、剧场形态、庭院形态。在真人秀中，还可以增添一种“虚拟空间形态”，对于电视形态的节目，这是最能发挥电视作为电子媒体虚拟化手段的一种戏剧情境设置。

　　虚拟空间真人秀是一种“假定性环境记录”，一般选择在与世隔绝的小岛或封闭的实验室。节目组会在社会学、心理学、游戏学等方面的专家的帮助下进行情景设置，安排一些任务障碍，犹如一次相关学科的真人实验。狄德罗曾说：“人物的境遇愈棘手不幸，他们的性格就愈容易确定。考虑到你的人物所要度过的二十四小时是他们一生中最动荡最严酷的时刻，你就可以把他们安置在尽可能大的困境之中。情境要有力地激动人心，并使之与人物的性格发生冲突。应该使一个人不破坏别人的意图就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使大家关心同一件事，然而每个人希望这件事按照他的打算进展。”［2］ （P.179） 可以想象，当选手们24小时展示在无处不在的摄像机镜头下，面对不断出现的人为设置的“困难”甚至“迫害”，戏剧性的场面在预定的框架内会必然出现。这种类型的节目往往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拍摄前需要做缜密的准备工作，仅仅摄像机的机位布置就需要节目编导人员反复测算、演练、模拟，耗时耗力，投入巨大，回报丰厚。在这种空间里，事先设置的自然因素以及“不速之客”往往成为产生戏剧性变化的神来之笔，譬如《诱惑岛》《幸存者》等等。电影《楚门的世界》《饥饿游戏》在形式上借用的就是这种电视真人秀节目的形态。可见，优秀的真人秀节目的戏剧性并不逊于影视作品的刻意铺排，只不过在影视作品中没有“真正的意外”，而真人秀需要产生一些可控的“意外”来烘托它的真实性。

　　当然，戏剧表演的三种传统空间同样应用在真人秀节目中。广场形态真人秀一般录制的场所包括广场、展台、商场、街头，多用于真人秀的海选阶段，目的是为了扩大影响面，吸引关注度。缺点是环境嘈杂，观众流动性大，较难进行设置；剧场形态真人秀的录制场所包括伸出式舞台、镜框式舞台、小剧场形式等等，其中又以镜框式舞台居多。这种类型的节目形式传统，可控性较好，可以利用现成的剧场，抗干扰特别是抗自然力的干扰比较出色，缺点是新鲜感比较低，需要节目本身的内容引人入胜。譬如，在本土版的《达人秀》节目中，上台选手的惊人绝技与他们平凡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平淡无奇的剧场不但为这种反差提供了不被打扰的环境，也在无形间成为衬托选手们不凡技艺的绿叶；庭院形态真人秀的录制包括私人厅堂、院落茶坊，处于前两者的中间形态。优点是选择多样，有一定的可控性和灵活性，缺点是受自然和人为打扰的几率相对比较大。优秀的节目善于利用这种空间形态的优缺点，故意设置一些“打扰”，增添戏剧性桥段。比较典型的有韩国的《情书》、美国的《钻石王老五》等等。　　我们常说，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一部缺少大反派的电影是很难虏获人心，取得商业上的成功的。成功的戏剧需要矛盾冲突的合理设置，成功真人秀节目同样需要戏剧冲突的精准安排。我们可以把电视真人秀创作中可以利用的矛盾冲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行动冲突。美国OXYGEN电视台有一档《一刀两断》（Breaking up with Shannen Doherty）节目，是由主持人充当“娘舅”② 式人物的人际纠纷调解真人秀。与我国“劝和不劝分”的调解类节目不同的是，这个节目专门是用来结束参与双方的关系的。对立的两个人一亮相就剑拔弩张，戏剧冲突强烈。笔者曾看到美国的另外一档午夜真人秀，把出轨的男士与那位“小三”请到演播室，面对面解决问题，正在事件往良好解决的方向发展之时，“正室”突然出现，而这种“坦诚相见”显然是出乎三个人的意料的，于是短暂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愤怒的发妻拎起椅子就砸向“小三”。如果此时的画面能够像一些真人秀题材电影设置的那样，在电视画面上直接可以显示收视率的指数的话，那指数的走势一定直线上升。这类肢体冲突在以视觉为主导的电视节目制作中，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因为它赤裸裸地展示出了激烈的戏剧冲突。这类节目的难点在于参与者的斟酌选择，以及冲突分寸的把握。

　　2、过程冲突。好的节目流程犹如观看一场势均力敌的球赛，“鹿死谁手”的悬疑贯穿始终。真人秀节目一般都有一套细致的流程，好的流程可以精确到秒，这也就是意味着，到了几分几秒的时候，一定要出现什么样的内容（涵盖声画）。这种事先设置好的详细流程，为的是让戏剧性的过程冲突在节目流程的框架内更加紧张激烈，更加出人意料。为了实现这种操控，节目的编导在策划阶段就要不断推演，仔细计算，从参与节目的选手嘉宾，到主持人的人选和必须说出的“关键词”（属于“必须内容”），以及服装、化妆、道具、音乐音响、字幕的安排等等，巨细靡遗。在录制播出过程中，创作方还可以按计划不断利用主持人、评委、嘉宾等参与者进行干扰、修正。有的节目为了创造出真实的戏剧性效果，有时连主持人也不透底儿。另外，电视直播的制作模式留出大量的不可预测空间，设置了“该干什么”，把“怎么干”交给了录制过程。

　　3、结果冲突。好的戏剧总是让人感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电视节目亦然，不确定的结果是诱惑观众持续收看的动力源泉。观众在看悬疑剧的时候常常会不自觉地暗中与创作者进行智力博弈，这种博弈如果进行得太过容易或者太过艰涩，都会影响到观剧效果。有这种博弈的戏剧比没有博弈的要“好看”。悬疑剧中的一些创作法则在真人秀节目创作中同样适用，并且加入了戏剧创作中对人物命运关注的因素。这些法则的实施需要每一个节目参与者的共同理解配合，包括评委与嘉宾。舞蹈演员金星在《舞林争霸》中担任评委时，对一位舞蹈平平而歌唱尚可的英俊男青年直白地指出“你应该去唱歌”，无论现场的女粉丝如何求情，坚决不放他过关晋级。这种理性的坚持形成了戏剧冲突，合理干涉了选手的命运，是节目设置得以贯彻执行的保证。《超级女声》在制作播出的时候，节目组的编导表示自己也不能准确预测哪一位选手能够笑到最后，犹如一出好戏总是让人猜不中结尾。

　　4、心理冲突。真人秀节目经常运用一些可视化手段展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等心理冲突。例如，在英国著名电视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中，通过大堆现钞把成功综艺节目中的博彩式的心理因素加强、扩大。相反，在国内翻版的《幸运52》中，由于现钞被替换成了广告板，视觉冲击力锐减，节目效果大打折扣。真人秀利用这种心理冲突展示的不仅仅是人性美丽的一面，更有丑陋的一面，观众们往往希望亲眼看到参与者的取舍，因为这种抉择反映了每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抉择。

　　5、情感冲突。这种冲突利用的是人性力量的对抗。我们在看真人秀式电影《饥饿游戏》的时候，能够看到女主角明确的双重情感冲突：与之并肩战斗的同乡的情愫暗生和家乡原男友之间取舍的矛盾，以及牺牲他人存活自己还是牺牲自己存活他人的人性纠结。这部电影的设置涵盖了男女之情和人与人的大众关爱之情，集中在一次以游戏为名的生存竞争里进行选择再选择，让观众的思维随之跟着选择再选择，心里反复询问自己，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著名影视剧作家美国人罗伯特•麦基在他的《故事》里面阐述道：主人公及其故事的智慧魅力和情感魅力取决于对抗力量对他们的影响，应与之相当。［3］（P.371） 与主人公对立的对抗力量越强大越复杂，人物的故事必定会展现得越充分。从这个角度看，情感冲突的正反双方（包括正反两种意念）要足够势均力敌，形势一面倒的冲突毫无悬念，缺乏吸引力。譬如美国著名的真人秀节目《学徒》，它每一季将一堆商界精英汇集在一起进行比赛，每周淘汰一人，最终胜利者能得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参赛者们勾心斗角，不亦乐乎，正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争斗的翻版、加工。因此，好的真人秀应该把观众带入一个类似于影院观影戏台看戏的“打破第四堵墙”的位置上，旁观世间百态，这也是真人秀节目的魅力之一。　　纯粹的“真实电视”是不存在的。即便是监控录像在被用作电视节目素材时，也会被裁剪、重复、强调。《帝企鹅日记》《猫鼬：蒙哥》等优秀的动物纪录片告诉我们，真实记录同样可以产生戏剧性。问题是记录的内容是什么，如何取舍，如何叙述。可能很多观众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国外许多成功真人秀的主创团队里必须安排故事主线、脚本助理、脚本撰写这些工种，他们针对每一个选手厚厚的背景材料，梳理出条理，整理成故事。这个队伍的数量之大，分工之细，较之我们的影视文本创作团队有过之而无不及。呈现的荧屏上的每个选手都经过他们的“包装”。真人秀节目对这种素材的“重置再加工”的自由度比纪录片更大，不但可以针对题材决定“怎样讲故事”，还可以竭尽全力设置戏剧性场景、人物、物件“精彩地讲故事”，甚至不惜通过干涉故事发展进程去“精彩地讲一个好故事”。电视真人秀节目善于借用纪录片的拍摄制作手法，售卖充满戏剧性起伏的人物故事。在英国原版的《达人秀》录制现场，苏珊大妈旁若无人的吃着苹果，连自己上镜了都不知道，通过展现这样简单的一个失礼行为，交代了苏珊的平民身份和她不修边幅的性格。事实上，这个苹果是工作人员在设计好的时间节点上故意给她的。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真实呈现”的“平民苏珊”的形象其实是被结结实实地“设计”出来的。

　　此外，真人秀节目中的“真实记录”也利用了观众的好奇心和“窥私”心理，这其实是一种关注，就是对人物命运的关注，因为在电视产生之前，观众只能到剧场去感受别人的悲欢离合。针对人类心理的这种好奇心，美国FOX公司于2004年推出了一档整容真人秀节目，叫做《天鹅》，把参与者的整容历程赤裸裸地展示给受众。节目组建立一个由外科医生、健身教练、牙医、服装设计师、化妆师、礼仪训练师构成的专家组，每期选择两名参与者，在3个月内进行从肉体到精神的“重塑”，在经过9周的“天鹅盛会”之后，决出的一名“终极天鹅”可以获得5万美金的奖品以及旅游费用。［4］（P.324） 参与者往往受到奖金以及免费手术的诱惑，却把自己最大的隐私出卖给了电视台，留下了许多后患。她们自己看不到那些在自己身上进行的开刀、隆胸、切骨的全过程，这些镜头永远血淋淋地留在了各种视频网站上，对她们今后的家庭生活产生永久的影响。当然，这个节目既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又有选美评比的最后呈现，而尺度又如此之大，因而获得了空前的关注。与此同时，评论界也对节目引发的伦理问题展开争论，但争论归争论，在有关注就有商业价值的今天，节目无疑取得了成功。国内的湖南电视台曾经推出的《天使爱美丽》，拷贝的就是这个《天鹅》，限于国内的尺度，湖南经视在制作环节上省去了大量的手术过程，而且只在地面频道播出，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节目表面上利用的是 “丑小鸭如何变天鹅”的窥私心理，实质上是通过连续直播，设置“参与者能否成功改变命运”的戏剧悬念。　　国外成功的真人秀节目都有一本“红宝书”，叫做“Bible”，也就是所谓的《节目制作宝典》。以获得成功的《超级女声》节目为例，节目设立了海选、“50进20”“20进10”“10进7”“7进5”“5进1”的淘汰赛，以及最后进入“10进8”“8进6”“6进5”“5进3”的决赛［5］（P.117）。整个赛程缜密严谨，环环相扣。成熟的节目规则是成功的前提。环顾各国，各家节目制作机构都把节目的规则设置、流程设计作为重要的商业机密，正如工业领域的设计图纸，要严防泄露。一般来说，只是按照成品的样式，而没有参研过“图纸”的复制总是多多少少有过似是而非的失败经历。在学习西方真人秀节目的过程中，我们不乏经历这种“拷贝要走样”的尴尬。有时，我们觉得“可有可无”的环节设置，恰恰被实践证明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从而付出了惨痛的“学费”。譬如，上海东方卫视在第一次制作《加油，好男儿》的时候，对于“何谓好男儿”没有事先充分论证，在比赛规则上更没有加以界定和限制，以致标准缺失，主创人员在节目进行中还争执不断，造成节目外部呈现在“男子选美”“才艺比拼”和“比命苦”之间游移不定，观众无所适从，期待心理大大降低。细节决定成败，一个貌似微小的细节可能会对节目的整体架构和戏剧情境产生难以挽救的伤害，以至于赖以吸引观众的矛盾冲突不能发生，预期的结果不能产生。从这个角度来讲，电视真人秀节目的规则设定其实是一种精细的工业化生产流程设定，是一种严格的质量控制行为。

　　同样以上海东方卫视比较成功的《达人秀》节目为例。为了保证“原汁原味“，他们不但从英国版权方购买了全套节目设计模式，认真吃透国外版权方的节目整体框架和节目制作流程，并邀请了对方的“飞行制片人”③ 面对面传道授业，答疑解惑，手把手地帮助节目团队在制作过程中进行适当的本土化改造。其中最重要的几点包括：第一，坚持选择最普通的、有着惊人才艺的平民选手，初赛时坚持原生态展现所有选手在台上的表现，不进行任何刻意加工和诱导式提问，半决赛时精心设计选手才艺包装，确保此时的节目和初赛亮相相比能够有显著提升和变化；第二，从初选到最后的总决赛，三名评委的阵容始终保持不变；第三，初选阶段现场不采用传统的导控切割方式，而是设置20个机位，用大量录像带完整记录选手、评委和观众在整个比赛过程中的一切画面；第四，后期剪辑时从180多盘素材带、总长近600小时的素材中，挑选最好的镜头和画面，剪辑出一场60分钟的节目； 第五，坚持让平民选手成为台上最大的主角，主持人充当幕后英雄，负责在选手上台前舒缓情绪，下台后充分释放情感。④ 所有选手在初赛亮相时，都没有经过任何的彩排，评委、观众对他们的才艺和背后的成长故事一无所知，而当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选手登台亮相并展现出惊人的才艺时，现场20个机位的摄像机会忠实记录下评委、观众在那一个瞬间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再通过后期海量的素材剪辑，将这些吃惊、欢呼、流泪、振奋等真情流露的画面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而国内传统的五机位拍摄下，观众的反应镜头依赖“热场”、抓拍和“贴膏药”，主持人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串联下来了事，产生的画面冲击力和戏剧吸引力要强烈得多。而如果不是经过事先的“拜师学艺”，谁又能想到，录制这样一期看似普通的现场舞台“秀”，竟然要用到多达20个机位呢。可以说，《达人秀》的成功，机位的多寡是其中一个必不可少的元素，而这样的“小秘诀”，单从节目播出的画面上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其实，不只是真人秀节目，世界各国的各类电视节目都愈来愈多地运用了戏剧元素。

　　今天，传统电视业在原本倚重的传播便捷性被新媒体不断超越，新闻严肃性又无法与平面纸媒相抗衡的情况下，利用电视兼具公信力与娱乐性的优势，依托现代电子手段，努力突出“居家看戏”的理念，以摆脱被淘汰的命运。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正大综艺》《综艺大观》到今天的《超级女声》《达人秀》，中国电视经历了从羞于娱乐，到倚重娱乐的巨大转变。电视真人秀节目与影视作品的界线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既出现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样以电视真人秀节目为题材的电影，也出现了像个人历险电影般的电视真人秀节目《幸存者》。不同的是，影视剧表现的时空属于“过去”，电视真人秀抓住的是“现在”，着眼于给观众猜“未来”。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戏剧编剧手段应用到了真人秀节目的策划、制作之中，这些戏剧化元素运用得越得当，越充分，节目就越是跌宕，越精彩。可以说，电视真人秀节目是作为古老艺术的戏剧重新嫁接生长的新平台，而戏剧元素已然成为电视真人秀节目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