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第一、第二两部分已于周二刊发,见【說文】試論“兮”與“可”及其相關問題* (上)
內容提要:本文討論四個問題。(一)討論“兮”與“可”本為一詞;(二)證明“歌”源於“可”,“兮”就是古歌的遺蹤;(三)論證“可”具有應和、呵責、感歎三種功能;(四)證明中古的某些“何”對應上古的“兮(可)”。四個問題構成本文的四個部份。
三、 阿、訶、呵
傳世本《老子》第二十章:“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若何﹖”其中“唯之與阿”,郭店簡本作“唯與可”,帛書甲本作“唯與訶”、乙本作“唯與呵”。劉師培《老子斠補》云:“‘善’‘惡’相反,‘唯’與‘阿’二字義同,與‘善’‘惡’非一律。‘阿’當作‘訶’。《說文》:‘訶,大言而怒也。’《廣雅•釋詁》:‘訶,怒也。’‘訶’俗作‘呵’……‘唯之與阿’猶言從之與違也。”劉氏的看法稍顯拘守。
同樣一個嘆詞,隨使用場景的不同,發聲有輕重緩急之別。嘆詞發聲輕重緩急不同,表達的功能也有差異。同一個嘆詞隨其發聲不同,一般具有應和、呵責、感歎三種功能。先舉嘆詞“嗟”的例子:
25)“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史記•五帝本紀》)[1]
26)“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尚書•費誓》)
27)“嗟乎!吳朝必生荊棘矣。”(《呂氏春秋•知化》)
例25)表應和,例26)表責怨,例27)表感歎。再舉嘆詞“唉(或作欸)”的例子:
28)“南楚凡言然者曰欸。”(《方言》第十)
29)“拔劒撞而破之曰:‘唉,孺子不足與謀。’”(《史記•項羽本紀》)
30)“乘鄂渚而反顧兮,欸秋冬之緒風。”(《楚辭•九章•涉江》)
例28)表應和,《廣韻•海韻》:“欸,相然應也。”章炳麟《新方言·釋詞》:“今應人及然許人皆言欸。”例29)表責怨,《說文·欠部》:“欸,呰也。”[2]《口部》:“呰者,訶也。”例30)表感歎,該例王逸注:“欸,歎也。”
嘆詞“可”同樣具有應和、呵責、感歎三種功能。
首先,來看表應和許可的“可”。例如:
31)“對曰:‘臣請伏於陛下以伺之。星不徙,臣謂死之。’公曰:‘可。’”(《淮南子•道應》)
32)“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請具刻詔書刻石,因明白矣。臣昧死請。’制曰:‘可。’”(《史記•秦始皇本紀》)
33)“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無以古非今。”(《史記•李斯列傳》)
34)“諸將皆阿呂太后,以噲言爲然。”(《漢書•季布傳》)
例31)是應答,《經詞衍釋》卷五:“可者,好詞也。猶今人言好,每曰可也。”例32)是許可,《廣韻•哿韻》:“可,許可也。”例33)也是許可,但帶事件賓語,是對某事說可說好。例34)顏師古注“阿,曲也,曲從其意。”“阿”帶人物賓語,是對某人說可說好。奉承應和就是曲從,因此許可之“可”換作曲阿之“阿”。因為字形的遮蔽,今人不太會想到“阿”源自“可”[3]。
應和某人、許可某事原本都用“可”,後來區而別之,許可某事多用“可”,應和奉承某人多用“阿”。“阿”也和其他應和嘆詞結合,共同構成並列詞語[4],例如:
35)“張湯以知阿邑人主,與俱上下,時辯當否,國家賴其便。”(《漢書•酷吏傳》)/“夫公卿處其位不正其道,而以意阿邑順風。”(《鹽鐵論•論誹》)
36)“目不淫於炫燿之色,耳不亂於阿諛之詞。”(《新語•思務》)/“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漢書•匡衡傳》)
37)“與之語,即阿唯而已,里人以神聖待之。”(《北夢瑣言•懷濬》)/“(音濟)以直道處其間,無所阿唯。”(《遼史•耶律音濟列傳》)
38)“流俗之人襲苟簡以敗官,懷阿倚以事上。”(《南陽集》卷十六)/“立朝敢言,無所阿倚。”(《宋史·循吏列傳》)
例35)“阿邑”顏師古據俗本有作“阿色”者,注曰:“此言阿諛,觀人主顔色而上下也。”俗本作“阿色”,不可從。“色”當是“邑”字形誤[5]。“邑”通“唈”,“唈”作嘆詞,如《淮南子•覽冥》:“孟嘗君為之增欷歍唈,流涕狼戾不可止。”例36)“阿諛”之“諛”從言、臾聲,“臾”音同“俞”[6],古音皆為餘紐侯部。“諛”亦通“俞”,如《荀子·修身》:“以不善和人者謂之諛。”楊倞註:“‘諛’與‘俞’義同。”《爾雅·釋言》:“俞,然也。”[7]例37)“阿唯”之“唯”,《說文·口部》:“唯,諾也。”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一“唯然”條云:“古人云‘唯’、今云‘諾’,一義也。”又云“唯,應辭也。”例38)“阿倚”之“倚”也是嘆詞,“倚”通“欹”[8],《廣韻•支韻》:“欹,歎詞。”“阿邑”“阿諛”“阿唯”“阿倚”等詞語前一成份均為“阿”,後一成份都是應答之詞。後一成份的語義,可以說明前一“阿”表應和許可的特征。
其次,來看表呵責嫉怨的“可”。例如:
39)“唯與可。”(郭店簡《老子》)
40)“是以愚贛窳墯之民,苦小費而忘大利也,故夤虎受阿謗。”(《韓非子•南面》)
41)“縱而弗呵虖,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漢書•食貨志下》)
42)“明日,王出而訶之。”(《韓非子•內儲說下》)[9]
例39)“可”猶“訶”,義為呵責;例40)“阿”與“謗”同義,“阿”猶“訶”,亦為呵責;例41)顏師古注:“呵,責怒也。”例42)“訶”,義即呵責。
例39)“可”帛書甲本作“訶”,帛書乙本作“呵”,今本作“阿”。這種情況正像例42)作“訶”,而例41)作“呵”,例40)作“阿”。既然例40)《韓非子》中的“阿”可以表“訶責”,今本《老子》中的“阿”為何不能表“訶責”[10]。因此,不必如劉申叔拘泥字形而以為今本《老子》作“阿”有誤。
訶責嫉怨原本就用“可(即啊)”,只是這“可(即啊)”說得聲疾而厲,後世專用“訶”來表示。《說文·言部》:“訶,大言而怒也。”“訶”也和其他責怨動詞結合,共同構成並列詞語,例如:
43)“比有弘《三論》者,雷同訶詆,恣言罪狀。”(《陳書•傅縡傳》)
44)“仲文遂訶詰杜氏 ,服罪而去。”(《北史•于仲文傳》)
45)“比見俗人,微受官位,不生信心,妄起高慢,訶罵僧尼。”(《法苑珠林》卷二七)
46)“漢立博士之官,師弟子相訶難,欲極道之深,形是非之理也。”(《論衡•明雩》)
47)“未嘗論評人物之優劣,不喜訶譴人交之好惡。”(《抱樸子•自敘》)
48)“主帥常加訶責,伯超懼罪。”(《南史•文帝諸子列傳》)
“訶詆”、“訶詰”、“訶罵”、“訶難”、“訶譴”、“訶責”等詞語前一成份均為“訶”,後一成份均是表示詰難責駡的動詞。後一成份的語義,可以說明前一“訶”表訶責嫉怨的特徵。
最後,來看表感歎驚歎的“可”。例如:
49)“淡可!亓無味也。”(郭店簡《老子》)
50)“淡呵!亓無味也。”(帛書甲、乙本《老子》)[11]
51)“既窮巧於規摹,何彩章之未殫。”(《文選•何晏<景福殿賦>》)
例49)的“可”、用同例50)的“呵”,都是嘆詞,相當於“啊”。例51)呂延年注:“何,嘆詞也。”
感歎驚歎原本也用“可(即啊)”,只是這“可(即啊)”發聲富有感情。此外感歎驚歎也用“呵”“何”等,但更多用“呵”。感歎驚歎常常會“大喝一聲”(即“大可一聲”),“喝”的本字應是“可”,而“大可”即“奇”字會意[12]。下面是一些與驚歎有關的詞語:
52)“衆客驚詫,以為干、鎁之合不足多也。”(《齊東野語》卷十八)
53)“場中恐怯並驚嗟,兩兩相看齊道好。”(《敦煌變文集•降魔變文》)
54)“然驚奇跳駿,不避危險。”(《書斷》卷中)
55)“武大驚訝,遂焚毀之。”(《説郛》卷四十八)
“驚詫”、“驚嗟”、“驚奇”、“驚訝”等詞語前一成份概為“驚”,後一成份都是嘆詞。這些嘆詞的字形偏旁或從口、或從言,這些嘆詞古音多屬魚部、或歌部[13],發音都相當於“啊”。
正如現代口語中同一個“啊”,用在不同的場合會有不同的含義。同樣,古代同一個“可”既可表示應和許可,也可表示呵責嫉怨,還可表感歎驚歎。只是後世在用字上略有區分,應和奉承傾向用“阿”、呵責嫉怨傾向用“訶”,而感歎驚歎傾向用“呵”。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阿”“訶”“呵”都從“可”,因為其根源就是“可”。
四、 兮與何
《文心雕龍•章句》:“尋兮成句,乃語助餘聲,舜詠南風,用之久矣。而魏武弗好。”劉勰已注意到曹操寫詩不喜歡用“兮”字。支菊生(1987)、廖序東(1997)也先後指出,在先秦詩賦中常可見到的“兮”字,在漢魏以後的詩歌中用得越來越少了。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一個可能的原因或許是,先秦的詩賦多源於民歌,而那時的詩歌又是合樂的。當時的詩歌由詩和歌兩部份組成,猶如後世的歌曲由詞和曲兩部份組成[14]。然而古代的歌聲無法保存,保存至今的只剩作為歌詞的詩。然而正是仰賴詩賦中那些殘存的“兮”字,讓人還能感受到當日詩歌詠唱的一點影子。漢魏以後文學進入自覺時代,文人詩作與民間歌謠逐漸分道揚鑣,因此與民歌相關的嘆詞“兮”在文人詩作中漸趨式微。
然而,漢魏以後的那些樂府民歌(或擬樂府民歌),按理說應該還用“兮”字。漢魏以後的樂府民歌(或擬樂府民歌)的確還見“兮”字,但數量已非昔比,例如:
56)“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東漢無名氏《皇甫嵩歌》)
57)“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頹。”(魏阮籍《大人先生歌》)
58)“我思國家兮遠遊京畿,忽逢帝王兮降禮布衣。”(隋王通《東征歌》)
翻檢漢魏以後的詩歌,除見嘆詞“兮”外,另見一個嘆詞“何”[15]。例如:
59a)“紫微何濟濟,璚輪服朱丹。”(《四非歌》)/“清夜何湛湛,孤燭映蘭幕。”(《銅爵妓》)
59b)“南山石嵬嵬,松柏何離離。”(劉琨《扶風歌》)/“陽靈赫重暉,四達何皎皎。”(吳筠《遊仙詩》)
59c)“竹花何莫莫,桐葉何離離。”(范雲《古意贈王中書詩》)/“上天何寥廓,下地何崢嶸。”(盧仝《月下寄徐希仁》)
以上句式為“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何+狀詞”,59a)前句用“何”、59b)後句用“何”、59c)前後兩句都用“何”。又如:
60a)“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古詩為焦仲卿妻所作》)
60b)“黃金絡馬頭,熲熲何煌煌。”(《樂府古辭•雞鳴》)
以上句式為“狀詞+何+狀詞”,60a)前句用“何”、60b)後句用“何”。又如:
61a)“狗吠何喧喧。有吏來在門。”(無名氏《刺巴郡郡守詩》)
61b)“纖手折其枝。花落何飄颺。”(宋子侯《董嬌嬈》)
以上句式為“動詞(或動詞性短語)+何+狀詞”,61a)前句用“何”、61b)後句用“何”。
嘆詞“何”主要出現在“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何+狀詞”、“狀詞+何+狀詞”、“動詞(或動詞性短語)+何+狀詞”這三種句式中,其中“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何+狀詞”句式尤多。嘆詞“何”前後搭配的多是狀詞(即描摹性狀、形狀、聲音等的詞語),狀詞往往內含程度語義特徵,因此這些與狀詞搭配的“何”易誤認為是程度副詞,義為“多麼”。其實,這些句子中的“何”應是嘆詞。上文已經證明“兮”同“可”,而“可”“何”古字通用[16]。因此,中古出現的這種“何”應該就是上古的“兮(可)”。語料顯示,這種“何”出現的句式與“兮”出現的句式有驚人的相似處,例如:
59a’)“秋風何冽冽,白露為朝霜。”(左思《雜詩》)≈
“秋風兮蕭蕭,舒芳兮振條。”(《楚辭•九懷•蓄英》)
59b’)“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曹植《美女篇》) ≈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屈原《楚辭•湘君》)
59c’)“弦月何皎皎,緱山何巍巍。”(唐仲友《元應善利真人祠》)≈
“川谷兮淵淵,山阜兮峉峉。”(《楚辭•九思•憫上》)
60a’)“皎皎何皎皎,氤氳複氤氳。”(孟郊《寒夕》))≈
“狀崟崟兮峨峨,淒淒兮漇漇。”(王逸《楚辭•招隱士》)
60b’)“銜羽複接翼,啾啾何淒淒。”(蘇去疾《代飛來雙白鵠》)≈
“顧章華兮太息,志戀戀兮依依。”(《楚辭•九思•傷時》)
61a’)“雞棲何嘈嘈,江月沸笙竽”(李白《春日陪楊江寧及諸官宴北湖感古作》)
“望淮兮沛沛,濱流兮則逝。”(《楚辭•九懷•尊嘉》)
61b’)“哀哀老尚書,遺奏何噓唏。”(朱琦《感事》)≈
“遠望兮仟眠,聞雷兮闐闐。” (《楚辭•九懷•通路》)
漢魏以後的詩歌中“兮”逐漸少見,原來“何”部分充當了它的替身。這個歌謠中不可或缺的嘆詞,其實一直活在歷代的歌謠中,只是上古多用“可(兮)”,中古常用“何”,而近現代慣用“啊”[1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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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文刊載於《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十五輯,商務印書館,2015年8月,第81-96頁。)
*感謝蔣玉斌博士、王辉博士分别提供有關铜器铭文、銅鏡銘文的資料。
[1]《尚書•堯典》作“帝曰:俞諮!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
[2]《說文》本作“訾”,據段注改。
[3]表示應答許可,除“可”之外,還有喻紐魚部的“與”、曉紐魚部的“許”等,例如《左传•定公十三年》:“民弗與也。”《尚书·金縢》:“爾之許我。” “與”猶“許”,古音皆为魚部,读音與歌部的“可”“哿”等相似。對人真誠說好說可,多為上對下的“嘉(許)”;對人虛偽說好說可,多為下對上的“阿(諛)”。“嘉(許)”“阿(諛)”皆源於應答附和之聲。
[4]“阿”還可與其他表示奉承、附和義的動詞一起構成並列結構詞語,例如“阿從、阿奉、阿附、阿媚、阿曲”等等。
[5]王念孫《讀書雜誌·漢書十四》:“案‘邑’當音烏合反。阿邑人主,謂曲從人主之意也。阿邑雙聲,字或作阿匼,《唐書·蕭復傳》云‘盧杞諂諛阿匼’是也。師古欲從俗本作‘色’。‘以知阿色人主’,則大爲不詞,乃爲之説曰:‘言阿諛,觀人主顔色而上下。’其失也迂矣!”“阿匼”不見於先秦秦漢文獻,王念孫之說也可商。
[6]《史記·蒙恬列傳》:“若知賢而俞弗立,則是不忠而惑主也。”司馬貞《索隱》:“‘俞’即‘踰’也。音‘臾’。”“臾”音同“俞”,所以“腴”“腧”為異體字。
[7]黃生《字詁》:“俞、唯皆應詞。今人作唯,但聲出喉中而不言,其字若嘎,則俞之聲也。”“俞”用作應詞的例子,如《尚書·堯典》:“帝曰‘俞,予聞,如何?’”《禮記·內則》:“男唯女俞。”“阿”“臾”皆為應答之聲,所以典籍中亦見兩字換用的情況,例如定州漢簡《六韜逸文》簡2343:“忠諫者死,臾誢者賞。”整理者校注云:“臾誢”“唐本《六韜》作‘阿諫’。”參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2001)。
[8]張衡《四愁詩》:“路遠莫致倚逍遙。”余冠英註:“‘倚’通‘猗’,語助詞。”
[9]“何”亦可表呵責。例如《漢書·衛綰傳》:“及景帝立,歲餘,不孰何綰。”顏師古注引李奇曰:“孰,誰也。何,呵也。”“孰何”猶“誰何”,《史記·陳涉世家》:“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司馬貞《索隱》:“誰呵,呵夜行者誰也。何、呵字同。”
[10]指本節開頭所討論的今本《老子》“唯之與阿”中的“阿”。
[11]帛書甲本“亓”作“其”。
[12]《說文•可部》:“奇,異也。從大,從可。”徐灝《說文箋注》謂“大可之意,未詳其旨。”戴侗《六書故》以為“奇”字乃從立、可省聲,義為一足立也。其說可商。“奇”字自古即有從立作者,當是形誤。馬王堆帛書《春秋事語》“宮之奇”作“宮之柯”,“柯”“奇”相通。
[13]除“詫”古音為透母鐸部外,“嗟”古音為精母歌部、“奇”為群母歌部,“訝”古音為疑母魚部。
[14]《漢書•藝文志》:“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哥(歌)。”《漢書•藝文志》載有《河南周歌詩》7篇,《周謠歌詩》75篇,又載有《河南周歌聲曲折》7篇,《周謠歌詩聲曲折》75篇,顯然歌聲声歌字g言永也,長聲而歌之,所謂聲依用是语声——与心声同步的语言曲折是與歌詩相配的。
[15]陳海洋(1982)已討論過“何”的這種嘆詞用法,他稱之為語助詞。
[16]如《左傳•襄公十年》:“則何謂正矣。”陸德明《釋文》:“何或作可。”《文選•曹植<贈白馬王彪>》:“踟躕亦何留。”舊校:“(李)善本作可。”
[17]崔山佳(1997)針對“語氣詞‘啊’見於《紅樓夢》”的說法,認為語氣詞“啊”出現在《紅樓夢》前,並列舉了元明清時代的戲曲和白話小說中的例子。其實若就“啊”這個詞來說,自古至今一直存在,只是古代不作“啊”而已。此所謂“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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