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评论||走出体育城市的评价误区——由《体育学研究》2018年第4期《论全球体育城市的内涵、特征与评价》谈起

随着全球城市社会的来临，城市文化软实力成为提升城市能级与位阶的重要参照系。西方众多体育运动发达国家，凭借城市文化品牌中的体育影响和特色表现，相继在独特的背景、时间和地点诞生出一批以体育特色实现城市转型和发展的城市类型——体育城市。这种全新的城市发展样态不仅丰富了城市文化与类型研究的理论范畴，而且在全球城市竞争中树立了可参照的典型样本。从城市的转型定位到发展举措，从体育的类型指征到特色融入，皆积累了大量理论与实践的双重经验。

何为体育城市？如何评价？怎样建成？这或许是我们关注体育城市议题可能产生的系列疑问，也是本土城市在提出打造（创建）体育城市进程中需要面对并解决的入径逻辑问题。作为上海市体育局的决策咨询课题研究成果之一，刘东峰教授撰写的《论全球体育城市的内涵、特征与评价》一文，就是对上述议题的有效回应。该文通过分析目前认可度高的“全球体育城市评价排行榜”，归纳与总结世界领先的全球体育城市特征，进而建构全球体育城市评价指标体系，文中的观点有助于深化我们对全球体育城市这一特殊城市发展类型的理解和认知。事实上，对本土语境中有关体育城市的评价指标和体系建构问题，国内已有不少学者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鲍明晓，2012；宋忠良，2012；陈林华，2014），虽然体育城市具体的称谓不同（世界体育名城、国际体育中心城市、世界知名体育城市等），但内涵指向大体相同，皆指那些“在世界城市体系或网络中对全球体育事物具有重要影响的一类城市”（鲍明晓，2010），建立的分级评价指标也大都包括竞技体育、大众体育、体育产业、体育基础设施等测评维度。虽然不同的项目来源或许是导致成果内容不同的重要原因，但是问题在于，“测评体系”和“指标建构”是否是困扰本土体育城市建设的首要问题？为何我们谈及体育城市评价议题，难逃指标体系构建之藩篱？尤其是大都指向“大一统”、“概而全”的分级指标体系。

质言之，具体到体育城市的评价问题，目前的学术观点和指标建构似难以跳出以往体育城市研究的评价误区，“大一统”、“概而全”的测评体系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而所谓“国际影响力”、“经济辐射力”、“文化传播力”和“体育资源配置力”所建构起的全球体育城市形象自然无与伦比且无可非议。我们可以想象，“大而全”的评价指标和2009年前后中国体育学术界热议的“体育强国”评价研究思路是何其相似。像伦敦、柏林、纽约、东京这类的世界级城市，由于城市本身的体量大、资源广、影响强，往往既是经济中心，又是文化和政治中心，无论在赛事资源还是场馆配置方面都有着其他中小城市无法企及的天然优势。试问，哪一个全球知名城市在全球体育城市指数和排名中不是赫然上榜？而目前几乎所有的世界体育城市评价体系中这些城市大都位列其中。“大而全”的测评指标评价出来的城市如果仅仅局限在这些世界城市中，那么评价本身又意义何在？进而，中小城市的机会何在？没有跻身全球城市行列，是否就无法在全球知名体育城市建设中占有一席之地？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芒福德有句名言：“佛罗伦萨只有40万人，但比起那些几百万人的城市更有力量更伟大。”为何芒氏如此断言？就因为这个城市及其建筑、文化、雕塑、产业甚至餐饮等都具有唯一性、独立性和不可复制性，这便是城市的特色所在。体育城市的特色在哪里？德国的小城基尔，人口不过20万，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举办过两届奥运会帆船赛的城市，始于1882年的基尔帆船周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帆船盛会和帆船文化节庆活动，每年可吸引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几百万的观众与游客，是全球重要的帆船城市，当之无愧的国际帆船之都。英国伦敦的小镇温布尔顿，秉持“传统即是经典，传统即是世界”的资源理念，将网球公开赛打造成全球知名的网球赛事品牌，如今提起网球，无人不知温布尔顿。德国的斯图加特、多特蒙德，几乎成为足球的代名词。还有美国的波士顿，也是全美知名的体育圣地，等等。这些城市，有的并不是世界城市，更不是世界级大城市，但是它们的体育影响力岂可忽视？在全球体育城市版图中怎可忽视它们的存在？所以，如何评价体育城市，如何建构体育城市的评价体系和标准问题，绝非简单的指标构建问题，而是要在类型学的基础上进行精准划分，强调特色，注重体育特色城市的遴选和建设，这对本土体育城市建设而言，或许更具针对性和实践性。

事实上，放眼全球体育运动发达国家，大都有自己的体育城市评价体系和认定标准，这样的标准往往针对性极强，尽管这种标准可能是民间的、非官方的、学术的。例如，美国体育网站和主流媒体Sporting News评选的“全美最佳体育城市”，基本围绕职业体育俱乐部和联赛而展开，重点考察的是城市体育俱乐部、场馆和球迷，尤其侧重四大联赛和大学生联赛的表现。而德国汉堡世界经济研究所（HWWI）发布的《德国体育城市研究报告：实证比较》中，就更为看重“群众体育运动”这一遴选指标的权重。提起美国，我们能联想到的自然是商业体育、职业体育，而提起德国，自然会把德国城市和德国体育贴上“均衡发展”的特点标签，这也反映出德国体育城市建设的目的，将体育内化在市民的日常行为之中，形塑并强化城市与市民间的双向文化认同。因此，本土实情下的体育城市建设，是否都要瞄准所谓的“全球体育城市”、“世界知名体育城市”这样的笼统定位？城市的体育特色在哪里？我们要建设何种类型的体育城市？

应当看到，随着城市文明的发展和中西方城市与体育交流的日益频繁，越来越多的本土城市已经意识到体育城市建设类型化定位的重要性和价值性，在“全球体育城市”、“世界知名体育城市”、“体育中心城市”等大一统宽泛指称的基础上，逐渐转向更为细致、更为精准的类型定位，这其中既有着眼全球、以体育赛事为主业的“国际体育赛事之都”（上海，2018年）和“世界体育赛事名城”（成都，2018年），也有立足国内、错位发展的“体育生态城市”（宿迁，2011年）、“体育休闲公园城市”（扬州，2017年）、“体育活力城市”（南京，2016年）。我们希望看到更多的“篮球之城”、“足球之城”、“产业之城”、“冰雪之城”、“水上运动之城”、“功夫之城”在中国大地上孕育、发展，加强体育城市的特色研究和特色评价，国家总体布局，城市分类定位，凝练特色而建，整体协调发展，每个城市都能在全球体育特色城市的版图上找准自身的类型和定位，做好项目全产业链的谋划，从而真正使体育城市焕发永久活力，使体育真正成为城市发展的“文化动力因”和“文化软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