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巴黎和移动互联网

推荐者/赵云峰

“大概从五六年前开始吧，我们就不太阻止了。现在完全放弃了。”在蒙娜丽莎像旁边，卢浮宫的工作人员对我说。她对眼前的混乱景象已经习以为常。

我在2006 年来过一次卢浮宫。那时候，蒙娜丽莎像前面也挤满了游客。不同的是，人群相对安静。如果你举起相机，会立刻被数名工作人员高声制止，并遭遇群众的白眼。在目睹了他人的尴尬之后，数分钟内不会有人敢于冒险。

蒙娜丽莎像位于卢浮宫德农馆的二层 6 号展厅。这次，在走进这个巨大展厅的一瞬间，我就注意到远处“星光灿烂”。走到人群背后，发现这是无数高举的手机屏幕。闪光灯不时亮起，打在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上。

各国姑娘们，无论白富美还是土肥圆，都奋力拨开人群，挤到安全线附近，摆出斜 45 度整的侧脸，来上一张和达芬奇女神的自拍合影。

“iPhone 是哪年上市的？”工作人员问我。

“2007 年。”我说。

“哦，差不多是那时候。”对方感悟道，“今天是周三，其实还好。你要是周末来这里，那就疯了。拦都拦不住。都是来发 Instagram 的。自拍。自拍。自拍。”

时隔八年，智能手机对于这里的改变真是充满戏剧性。

但相比移动用户的爆炸增长，法国的移动互联网建设却好像仍然停滞在那个没有 iPhone 的年代。他们或许尝试了，却感觉差点儿意思。

飞机着陆之后，我打开手机，照例收到国内运营商发来的短信。我立刻被这里高昂的数据漫游资费震惊：70元/20MB/日，而同一个号码在美国的数据漫游资费是：66元/60MB/日。更糟糕的是，在巴黎，大部分室内场所是没有 3G 信号覆盖的，而且免费 Wi-Fi 也少得可怜。

就算你拍了和蒙娜丽莎的合影，在参观卢浮宫的余下数个小时内，你也不太可能把这照片发到网上去。非常有可能的是，你连“我看到蒙娜丽莎啦”这几个字都发不出去，因为巴黎的 2G 网络是连不上微信的。

在早上出门来卢浮宫之前，我打算先上网买张票。这次在巴黎，因为是临时出行，没有任何计划，加上碰到蓬皮杜中心和奥赛博物馆各有一场年度大展开幕，所以已经在排队上浪费了接近三个小时。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决定求助互联网。

卢浮宫的票可以网上购买，却不能在卢浮宫取票。售票代理提供了遍布全巴黎的几十个取票点，但他们可能没有考虑过全球游客的感受：这些取票点只是一张文字列表，地名也是法语，没有地图，更没有和 Google Maps 的整合。我看着这些不知所云的地址，只好又一次加入了排队的大军。

巴黎歌剧院的网上售票略好，但好得有限。你可以选择电子戏票，但是你必须用打印机打出来，不能拍照，不能截屏，更没有二维码──可谁还用打印机呢？去歌剧院取票，说是要“提前 45 分钟到前台取”。我提前了两个小时，工作人员说：“你提前太多了。等距离开场半小时的时候再来。”哦，这就是生活。

其实，卢浮宫里是有免费 Wi-Fi 的。但是，连上去之后，无论你输入什么网址，都会被重新定向到一个名为“audioguide”的页面。这张广告页面告诉你：亲，通过这个无线网络，你可以花上 2 美元，去 App Store 下载一个名叫“卢浮宫语音导游”的应用。

在奥赛博物馆和卢浮宫，语音导游机都要 5 欧元租一次。在奥赛博物馆我租过，结果抽了自己一晚上耳光。那个语音导游机，不包含一切特别展览（比如梵高）的解说，而普通展览的解说，既少又陈旧。卢浮宫的移动应用只要 2 美元，这不是天下人的福音吗？我立刻下载了一个。

然后，我又抽了自己一晚上耳光。首先，这个应用没有中文解说──整个卢浮宫里都是拎着 LV 袋子逛博物馆的大陆观光客；其次，这个应用里只有 50 个藏品的解说。唉，售票员啊，你知道卢浮宫总共有多少件藏品吗？

上周我参加了一个法国人主办的论坛，并在演讲上引用了我某位朋友的话：“现在欧洲的互联网，就像 19 世纪 40 年代的中国。闭关锁国、固步自封……”

主持人让我举个例子。我说，当着这么多法国同胞的面……我还是回头用中文写下来吧。

本文选自华尔街日报，作者林嘉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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