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作家自我形象的建构
——以20世纪中国小说译本的作者序言为例
〔英〕弗朗西斯·威特曼1 著 叶李2 谢越3 译
(1. 利兹大学 艺术、人文与文化学院,英国 利兹 LS2 9JT;2.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3. 兰卡斯特大学 社会学院,英国 兰卡斯特 LA1 4YW)
摘要:文学作品的作者序言为探索作者的自我形象建构以及作者-读者之间的协调提供了独特的阐释空间。如何理解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对之应抱有怎样的期待,如何认识其中的限制性,从小说译本及其面向新读者群提供的新序言出发进行探究,不啻为另一有价值的视角。当前,有关世界文学的争论主要围绕接受和传播问题展开,相较于注目小说作者或文本生产过程,现在的讨论偏向关注读者和阅读语境。本研究通过分析作者形象的变化,探讨作者如何在这个充满争议的、经历重构的全球场域中自觉地尝试定位自身,如何有意地进行自我人格形象的建构以面对新定义的世界读者群。现代中国有影响力的三位作家鲁迅、巴金和余华为自己小说译本所做的序言不少,他们在不同时期以不同方式参与了全球文学读者群与全球文学市场观念的形成,并在这样的互动和文化协商中获得各自的位置。分析他们撰写的作者序言,可以探寻贯穿20世纪的作者形象塑造上的变化。
关键词:作者序言 世界文学 鲁迅 巴金 余华
DOI:10.19866/j.cnki.cjxs.2024.02.010
鲁迅(1881—1936):作为国际权威的作家
我们在日本留学时候,有一种茫漠的希望:以为文艺是可以转移性情,改造社会的。因为这意见,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介绍外国新文学这一件事。但做这事业,一要学问,二要同志,三要工夫,四要资本,五要读者。第五样逆料不得,上四样在我们却几乎全无:于是又自然而然的只能小本经营,姑且尝试,这结果便是译印《域外小说集》。
当初的计画,是筹办了连印两册的资本,待到卖回本钱,再印第三第四,以至第×册的。
巴金(1904—2005):读者即来客
说老实话,我过去写前言、后记有两种想法:一是向读者宣传甚至灌输我的思想,怕读者看不出我的用意,不惜一再提醒,反复说明;二是把读者当作朋友和熟人,在书上加一篇序或跋就象打开门招呼客人,让他们看见我家里究竟准备了些什么,他们可以考虑要不要进来坐坐。
玛尔格丽达·彼阿斯科女士把我的小说《家》译成意大利文,要我为她的译本写一篇序,我说我过去为这小说的别种文字的译本几次写序,写来写去,都是那几句话,不如不写,还是让读者直接阅读本文。但听说这本《家》将是最近在意大利出版的我的小说的第三种,我想起了两件事情,那么就向意大利的读者讲一讲吧。
余华(1960—):无边界的文本
作者的自序通常是一次约会,在漫漫记忆里去确定那些转瞬即逝的地点,与曾经出现过的叙述约会,或者说与自己的过去约会。本篇序言也不例外,于是它首先成为了时间的约会,是一九九八年与一九九一年的约会;然后,也是本书作者与书中人物的约会……就这样,我和一个家庭再次相遇,和他们的所见所闻再次相遇,也和他们的欢乐痛苦再次相遇。我感到自己正在逐渐地加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有时候我幸运地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声音,他们的叹息喊叫,他们的哭泣之声和他们的微笑。
诺贝尔文学奖对我影响很大,因为二十世纪的许多伟大作家的作品被翻译成中文都是由于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所以我一直很喜欢诺贝尔文学奖,我一直认为它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奖……我对二十世纪文学作品的阅读选择,是基于它们是否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读的第一本川端康成的作品,就是来自浙江一家出版社出版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选集。
回顾自己的书游荡世界的经历,就是翻译——出版——读者的经历。我注意到国内讨论中国文学在世界上的境遇时经常只是强调翻译的重要性,翻译当然重要,可是出版社不出版,再好的译文也只能锁在抽屉里,这是过去,现在是存在硬盘里;然后就是读者了,出版后读者不理睬,出版社就赔钱了,就不愿意继续出版中国的文学作品。所以翻译——出版——读者是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但是文学归根结底还是文学,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外国,读者最为关心的仍然是人物、命运、故事等这些属于文学的因素。只要是谈论小说本身,我觉得国外读者和国内读者的提问没有什么区别,存在的区别也只是这个读者和那个读者的区别。当我们中国读者阅读外国文学作品时,吸引我们的是什么?很简单,就是文学。我曾经说过,假如文学里真的存在神秘的力量,那就是让读者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历史的作家的作品中读到属于自己的感受。
Authorial Self-Fashioning in a Global Era: Authorial Prefaces to Translated
Editions of 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Fiction
Frances Weightman1 Trans. Ye Li2 Xie Yue3
(1. Faculty of Arts, Humanities and Cultures, University of Leeds, Leeds LS2 9JT, UK;
2.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Hubei, China;
3. Sociology Department, Lancaster University, Lancaster LA1 4YW, UK)
Abstract:The authorial preface to works of fiction provides a unique space for exploration of authorial self-fashioning and author-reader mediation.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when works of fiction are translated and new prefaces written for a new readership, these prefaces can provide extra insights into the perceptions, expectations, and constrictions of both producing and consuming literature in a global era. Recent debates on world literature have centered mainly on issues of reception and circulation, preferring to define its scope in terms of the reader and the reading context rather than by the author or production process. This study considers the changing role of authors who consciously attempt to locate themselves within this contested and reconfigured field and how they construct a persona to address a newly defined world readership.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changes throughout the twentieth century by analyzing a selection of authorial prefaces to translated editions of three influential authors: Lu Xun(鲁迅)(1881—1936), Ba Jin(巴金)(1904—2005), and Yu Hua(余华)(1960—). All prolific preface writers, they each have, in different ways, in different periods, engaged with the concept of a global literary readership and marketplace and negotiated their respective places within it.
Keywords:Authorial Prefaces; World Literature; Lu Xun; Ba Jin; Yu Hua
(原文发表于《长江学术》2024年第2期,推送时省略注释,可点击阅读原文查看。)
责任编辑:张园
转载本刊文章请注明出处
作者简介
弗朗西斯·威特曼(Frances Weightman,蔚芳淑),女,英国人,英国利兹大学当代华语文学研究中心教授,主要从事前现代和当代中国小说、副文本和作者身份研究。
叶李(1977—),女,湖北麻城人,武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谢越(1992—),女,湖北武汉人,英国兰卡斯特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媒体与文化研究。
排版:焦云轩
审核:杨欣欣